[武侠]云海玉弓缘(全本)-36

  



梁羽生《云海玉弓缘》
第四十八回唐晓澜巧使天山剑孟神通大展阴煞功

这天山神芒乃是威力最强的暗器,幸而唐经天手下留情,而姬晓风又是掠出了七八女外
才给他射中的,因此小腿虽给神芒刺入,却还没有伤及骨头。
这场比试,唐经天胜是胜了,却也胜得甚为吃力,心中暗叫:“惭愧。”
唐晓澜道:“经儿,把一颗碧灵丹给他。”姬晓风一跃而起,说道:“不用你给,我已
经自取了。”说罢,拿出了一个小玉瓶,里面有十多颗丹丸,他取出了两颗,便将瓶子向唐
经天掷去,笑道:“多谢你手下留情,我不敢多要,剩下的还给你吧。”原来他刚才与唐经
天贴身换掌之时,已将他的玉瓶掏去。当时,唐经天全神贯庄,应付他的怪异武功,却不料
已着了道儿。当下接过玉瓶,做声不得。
孟神通淡淡说道:“你们两人都已各尽所能了,现在轮到我向唐大掌门请教武学的精义
了。”
唐晓澜道:“孟先生不必客气,便请你对小儿的武功,先予指教吧。”
孟神通道:“也好,我先来抛砖引玉。先说令郎的内功,依我看来,他已练成了神与气
合,却还末至三象归元的境界。”唐晓澜吃了一惊,想不到他对本门的正宗内功心法,竟然
也了如指掌。
原来乔北溟当年曾与天山派的祖师霍天都辩论内功奥义,这一番谈话,乔北溟曾录在武
功秘笈之中。不过正宗的内功,必须从根基扎起,要练成最高境界,最少也得三十年功夫,
还不及邪派内功的易于速成,故此孟神通虽从秘笈上知道正宗的内功心法,但仅仅三年,休
说他没有耐心,即算肯练,也难以精纯,不过他用来谈论,却是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唐晓澜点点头道:“孟先生所指出的,正是小儿不足的地方,唐某佩服。”孟神通道:
“请唐掌门也不必客气。”唐晓澜道:“依我看来,令徒的内功,似乎是过份注重洗毛伐髓
的功夫,霸道有馀,王道不足。”唐晓澜只是凭着本身的武学修养来评论对方的武功,不及
孟神通说得精到,但也算得抓着了痒处,孟神通心里也暗暗佩服,点了点头。
按着孟神通便谈论唐经天的天山剑法,要知乔北溟当年败在张丹枫剑下,后来他在荒岛
上潜心苦学了几十年,假想敌便是张丹枫,天山剑法是霍天都得张丹枫的指点而创,虽然不
尽相同,而且经过了两百多年天山派杰出人物的增益,内容已丰富得多,但到底与张丹枫的
剑法,还是属于同一流派。
但听得孟神通滔滔不绝,竟似不假思索般的信口道来,一口气就把唐经天剑法中的破绽
说了十三处之多,跟着又把他剑法中的精妙之处说了十一项,听得唐经天也不禁目瞪口呆,
暗暗佩服。孟神通顿了一顿,徵微一笑,然后再道:“令郎的剑法虽然有十三处破绽,但其
中有九个破绽是自己还末练得到家的原故,真正属于贵派剑法的缺点,却仅是四个而已,在
天下咎家各派的剑法之中,还应数贵派第一!”
唐晓澜听了他的称赞。心里更是愁烦,姬晓风所用的那几种功夫,都是他从末见过的,
凭着他本身的武学修养,将优点缺点勉强凑上,最多也只不过能说得出十项,与孟神通所说
约二十四项比来,那是相差一倍有多了。
孟神通笑道:“小徒仅仅在我门下三年,武学尚未窥藩篱,破绽定必更多,远望唐大掌
门不吝指教,使孟某亦得聆高论。嗯,唐大掌门何故畴曙?喏,对啦,咱们这场比试,还缺
少评判,是否要请几位武学大师出来,对咱们的评论也评论一番?”
唐晓澜沉声说道:“不必了。孟先生武学渊博,识见过人,唐某远远不如,这场比试,
我认输便是。”
此言一出,全场失色,许多人为他暗暗不平,真正的比武,是他儿子赢了,口头上的比
武,却是他输了,这岂不是孟神通大占便宜?但他们有言在先,讲好了是如此比法,众人虽
然心有不忿,却也无可如何。
孟神通道:“唐大掌门谦抑自下,孟某惶恐,谬承赞誉,愧不敢当,只好在此多谢你让
了这一场了。好吧,现在可以开始第二场的比试了吧?”
唐晓澜道:“请孟先生出题。”心里暗暗嘀咕,.不知他又要出生什么刁钻古怪的题
目。
孟神通呼道:“阳师弟,你准备好了么?”
阳赤符应道:“好了!”只见他捧着一个托盘,越众而出,盘中有一个大汗,两个小
杯,大杯里盛满了水,小杯则是空的。众人都觉古怪,不知这些道具是要来做什么的。
孟神通掏出一个小纸包,当众撕开,将里面所包的曲色药粉烦人大林之中,摇匀之后,
再注入两个杯中,那两个小杯的容量刚好等于一个大杯。孟神通做好了这些事情,然后缓缓
说道:
“这包药粉,乃是最厉害的七种毒药合成的,服下之后,立即七窍流血而亡!这一伤比
的是勇气和胆量,不知唐大掌门可有此胆量,暗我同尽一杯么?”
孟神通提出这样的比试办法,当真是谁也料想不到,登时以煮开了一锅水,沸沸扬扬,
全场喧闹,“好不要脸,分明是想暗害唐大侠!”“不要上当,他定有解药!”“他是知道
死期将至,难逃公道,所以要拉唐大侠陪他同死!哼,哼,真是异想天开!士哪有这样比试
的道理。要快生死,何不乾脆在武功上判个强存弱亡!”有骂孟神通的,有劝告唐晓栏的,
骂声劝告声杂成一片。
孟神通冷冷说道:“诸位别闹,请先听我一言。”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似
金属敲击一般,送进耳鼓,登时把全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孟神通嘿嘿冷笑道:“要说到解毒的药物么,天下没有哪一样能赛得过天山雪莲了,唐
大掌门身上便有用天山雪莲泡制的碧灵丹,若说要愉服解药取巧,我岂能帖得了唐大掌门的
便宜!”
按着又道:“这一场是比试胆量,并非比试解毒的本领,唐大掌门固然是望重武林,孟
某也非无名之辈,试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谁敢在饮了毒酒之后,眼望对方死去,而自己却愉
服解药求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这几句话说得厉害之极,将唐晓澜可能求生的后路也切断了,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
得。只听得孟神通又哈哈大笑道:“其实诸位的多疑都是杞忧,我更明白的对各位说了吧,
我这包药粉,乃是孔雀胆、鹤顶缸、金蚕虫、虾蛇涎、断肠花、腐骨草、黑心莲七样至毒的
东西合成,倘只是其中一样,有天山雪莲之类的解毒灵药,立即服下,或者还可以保得一
时;七样合成,再溶化在鸦酒之中,那天下是无药可解的了!所以这是一场最公平的比试,
我与唐大掌门同饮毒酒,同时死亡,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唐晓澜与他有言在先,由他出题,而他提出的办法,虽然荒唐得难以想像,但听起来却
又是公平得很,唐晓澜这一边的人,心中都似十五个吊桶一般,七上八落,人人都现出惊惶
的神情望着唐晓澜,心中暗呼:“糟了,糟了!”试想唐晓栏是何等身份,有言在先,岂能
反口?
阳赤符将盘子托到他们的面前,孟神通道:“唐大掌门要是无此胆量,现在认输也行。
那么,以后孟某的事情,就不必再劳唐大掌门多管了!”唐晓澜已经输了一场,若再认输这
场,第三场根本就不用再比了,按照武林规矩,他就该立即回转天山,故此孟神通有此言
语。
唐晓澜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方始说道:“不必多言,我奉陪便是!”声音镇定如常,神
态庄严之极!
痛禅上人口宣佛号,低声赞道:“唐大侠当真是人慈大悲,大仁大勇。虽然未经剃度,
却已是菩萨心肠!”
唐晓澜的心情正是这样,他深知自己若然认输,孟神通将无人能制,是以甘愿与这大魔
头同归于尽,挽救武林的浩劫。
唐晓澜毫不畴蹈的应允了同饮毒酒,孟神通似乎顿感意外,面色徵微一变,但随即便恢
复正常,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开始吧。唐大掌门,这两杯毒酒都是一样,但为了
避免别人多疑,还是请你先拣一杯吧。”
唐晓澜道:“我当然信得过孟先生。”随手便拈起了面前的一杯。
孟神通跟着拿了那另一杯,两人对面而立,孟神通道:“唐大掌门,现在请你指定一个
人发号,数到“一”字,咱们一同举杯;数到“二字,将杯贴到唇边;数到“三”字,咱们
便同时将毒酒倾入口中,你看这可公平了吧?”
唐晓澜道:“令师弟现在场中,由他发号便了。”心想:“要是让我的朋友发号,只怕
他们未必叫得出声。”
阳赤符虽然早就知道师兄所定的这项比试办法,但却想不到唐晓澜竟会同意,这时也吓
得面青唇白,他返到场边,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方始颤声叫道:“一!”
两人同时举杯,唐晓澜这边的各正派弟子,有人以手掩面,不敢再看,有人在低声哭
泣。
阳赤符再叫道“二”!唐孟两人都把毒酒贴到了唇边,唐经天心头大震,几乎就想取出
天山神芒,将那盛满毒酒的酒杯射碎,心念力动,忽见他的父亲双眼炯炯,眼光如电,正向
自己射来!
唐经天不觉心中一凛,无可奈何的低下头去。
在四面山坡上作壁上观的不下千人,这时却静寂得有如死谷,简直是一根针跌在地下都
会听得见响!
“万木无声待而来!”终于来了,阳赤符用低沉的声音叫出了一个“三”字!
就在这刹那间,忽见孟神通抬起左手,双指一弹,“呛哪”声响,唐晓澜手中的酒杯跌
落地上,碎成片片,毒酒四溅,发出蓝色的火焰,沾着毒酒的野花野草,登时枯萎。
唐晓澜喝道:“这是怎么?”话犹未了,孟神通已把自己手中那一杯毒酒也远远的摔了
出去,苦笑说道:“唐大掌门果然好胆量,这一场算我输了!”
孟神通本来是博唐晓澜不敢服毒酒的,到了这生死关头,他想到自己已先赢了一场,终
于软了下来,宁可与唐晓澜决个最后胜负,却不敢以性命再睹下去了!
这场比试,孟神通一直来势泛泄,极尽虚声恫吓之能事,旁观人众,人人心上都似压了
一块千斤大石,直到此刻,听清楚了孟神通亲口说出认输的说话,方始呼了口气,放下了心
上的石头。
唐晓澜道:“我以为不用比第三伤了,想不到孟先生让回一场,唐某只好再向孟先生讨
教了。”
孟神通强笑道:“孟某正是为了想见识唐大掌门的绝世武功,方可死也无憾;要是刚才
咱们二人同死,就没有这个眼福了。”这话固然是替自己解嘲,却也显露了他饮与唐晓澜一
拚的
唐经天道:“爹爹,游龙剑给你。”唐晓澜笑道:“也好,我已有将近二十年不用剑
了,今天就为孟先生破例一用吧!”
孟神通道:“多承青眼,便请赐招。”唐晓澜道:“孟先生是客,唐某不敢潜越。”孟
神通道:
“如此,有偕了!请---指---教---”这三个字拖长了声音,十分刺耳,竟似一柄利
锥,一下又一下的刺进耳膜一般,这是邪派中的一种怪异功夫,名为“厉声夺魄”,虽然比
不上佛门的“狮子吼功”,但却最能扰乱对方的心神。作壁上观的各派弟子,其中功力稍低
的已是禁受不起,连忙用手指塞着耳朵。
唐晓澜的内功、定力,都是当世一人,这种旁门左道的伎俩,当然不能令他心神分散,
可是他却也要凝神应付,孟神通说到最后的那个“教”字,突然合掌一揖,紧接着平推出
去,表面着来,是他礼仪周全,在动手之前,还末忘记要向唐晓澜施体,实则已是暗中用上
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而且是双掌齐发,比起上次,威力强了一倍有多,端的有如暗
流泛涌,突然间田,酌无息的卷来!
唐晓澜心头微感寒意,但仍然神色自如,抚剑还揖,身形不变,向后退了三步,这一瞬
间只见他长须飘拂,目闪精光,冷冷说道:“孟先生不必多礼,唐某还招!”游龙剑嗓的出
销,缓缓刺出。
这一剑来势虽缓,其中却藏着极为复杂微妙的变化,孟神通知道只要自己的身形一动,
对方的利剑便会如影随形的跟着刺来,索性兀立不动,横掌当胸,含笑说道:“孟某已先献
拙,请唐大掌门不必客气,尽管赐招便是。”举止似是傲慢,其实却是探得武学的诀要,以
不变应万变。
要对付唐晓澜这种最上乘的剑法,舍此之外,也实在别无他法了。
除了痛禅上人、金光大师这两位武林泰斗之外,其他的人都着得莫名其妙:四暗纳罕,
多嘴的江南已忍不住的嘀嘀咕咕的说了出来:“这样的打法倒真是稀奇古怪,嘴里说得客客
气气,眼睛睁得灯笼一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好像斗鸡似的,却又不肯爽爽快快的动
手,老是你推我让的,这算是什么门道呀?”旁边几个峨嵋派的女弟子给他逗得笑出声来,
陈天宇横了他一眼道:“你懂得什么,快别胡说!”其实陈天字也瞧不出什么门道,他是怕
江南越说越不像话,容易给别人误会是对唐大侠不敬。
场中唐孟二人却是聚精会神,对旁人的议论恍如不闻,唐晓栏纹丝不动,宝剑停在孟神
通胸前三尺之处,剑尖微颤;孟神通也仍然横掌当胸:神色沉重之极。约过了一盏茶的时
分,唐晓澜瞧出孟神通眼光中已徵露快意,陡然间一剑便剌出去!
要知他们攻守双方,都是用上了最深湛的武学,先动手攻击的这一方若非算得非常准
确,一开首就取得压倒的优势,那么攻势一发,己方约守势他定然相因而削弱,对方就可以
乘虚而入了。
唐晓栏的剑术当真静如处子,动如脱免,但见他的游龙钊扬空一闪,登时幻出漫天剑
影,在这一招之内,他已通龚了孟神通约三十六处大穴。但听得嗤嗤嗤一件声响,紧接着极
为清脆的“叮”的一声,这回竟是连痛禅上人和金光大师也未曾完全着得清楚,只见孟神通
已是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唐晓澜跟踪急上,白光如练,紧紧贴着孟神通的背心,地上尘砂滚
滚,似是给陡风卷了起来。登时把两人都罩在风砂之内!
痛禅上人定了定神,呼了口气,对金光大师道:“好险,好险,不过,毕竟还是唐大侠
占了上风了!”
原来孟神通所得的那半部武林秘笈,最主要的部份便是用来对付天山剑法的,好在唐晓
澜使的这招是他师祖凌未风所自创的新招,那已是乔北溟死后多年的事了,唐晓澜再加以变
化,趁孟神通稍露快意的时候,突然使出。果然杀得他措手不及,这一剑便削去了他领下的
长须,又在他的长衫上刺破了七处之多。不过孟神通也真了得,他虽然不识此招,却懂得天
山派剑学的原理,就在那性命拟于一发的俄顷之间,竟给他用“天罗步”的身法配台上“登
云踪”的轻功脱出身去,而且在避招之际,还能够使出“玄阴指”的功夫,在唐晓栏的剑背
上弹了一下。这一弹虽然奈何唐晓澜不得,但他那柄游龙宝剑已是冻得有如坚冰!
唐晓澜也禁不住心头微颤,原来孟神已练成了邪派中最厉害的“隔物传功”的本领,他
以玄阴指发出修罗阴煞功,弹中了游龙剑,登时便似有一股寒流,从剑上传来,冲击唐晓澜
握着剑的右手的寸关尺脉。
脉门是人身要害之处,仅次于心脏,唐晓澜的内功虽然精纯之极,也不能不运气防御。
这一战在孟神通来说,乃是死里求生,因此虽然在游龙剑的极大威力的镇压之下,仍然
拚命抢攻,各种古怪刁毒的邪派武功,层出不穷,当真似是骇浪枉涛,一个浪头紧接着一个
浪头的卷扑过来,痛禅上人已是得道高僧,且又明知唐晓澜可以稳占上风,但看了这一场从
未有的恶战,也不禁有点心弦颤抖。
唐晓澜这时却采取了孟神通刚才的战略,以不变而应万变,展开了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
剑式,将敌我双方都笼罩在剑光之内,任孟神通如何旺攻猛扑,他脚步也未曾移动半分。孟
神通的各种奇招怪着虽是层出不穷,却无法突破他的护身剑光。而且唐晓澜的内功之深,当
世无二,孟神通在剑光外层施展的邪派神功,潜力触及他的身体,便即给他化解,有如投石
人海,纵能汤起确漪,不足造成灾害,神通狂攻不逞,心里暗暗胆寒。本来,他这次安排的
三个比试办法,已是用尽心机,第一场由姬晓风来斗唐径天。便是一个双管齐下的妙策,一
力面可以在武功的评论上胜过唐晓澜,另一力面又可以从旁细心窥察天山剑法,所以这第一
伤他实即是为第三场的真正较量作准备的。哪知他虽然从乔北溟的秘笈中,获得了对付天山
剑法的秘方,临时又作了实地的观察,但一动起手来,仍是感到难以应付。这不但是由于天
山剑法已有增益变化,而且由淤唐晓澜以精纯的内功来运朋这千变万化的剑术,每每一招寻
常的剑招,威力也大得出奇,孟神通准备好的那一套,只能勉强招架,焉能谈到破解。
激战中但听得嗤嗤聋响,孟神通的长衫又穿了几处,按着肩头又中了一剑,幸而他早有
准备,知所趋避,天罗步法,也用得出神入化,仅仅是皮肉受了一点轻伤,便即闪过了。孟
神通又惊又急,心里想道:“如此缠斗下去,我只有招架的功夫,终须丧在他的剑锋之
下。”恶念旋生,以排山掌力,稍稍汤开唐晓栏的宝剑,疾如电闪的欺近身前,铮、铮、
铮:又在他的剑柄上弹了三下!
这一招用得险极,但见剑光掠过,孟神通的头发给削去了一大片,几乎变成了秃子!阳
赤符和姬晓风都不禁失声骇呼,刚才双方激战的时倏,唐晓栏的宝剑已曾经给孟神通弹中了
四五次,但每次的间隔都有些少时候,脉门虽然受到阴寒邪气的袭击,以唐晓澜的内力,尚
还不觉什么,这回是接续的运弹三下,饶是唐晓澜的内功并世无双,也禁不住心头一震,手
腕徵微感到麻木失灵。
说时运,那时快,孟神通双臂箕张,和易使扑土来,唐晓澜喝声:“来得好!我便试试
你的修罗隐煞功吧!游龙剑脱手撤出,一道银光,直上达至,众人方自惊骇,但听得“蓬,
蓬!”雨声,他们已是四掌相交,粘在一起。
各正派弟子见唐晓澜宝剑脱手,无不相顾失色。殊不知唐晓澜乃是自行叶剑,有意和他
比拚内功的。要知他的脉门不断受到阴寒邪气的袭击,手腕已感到有些徵麻木,要是仍然使
用天山剑法,不能灵活如初,便有可能给孟神通所乘,故此不如以精纯的内功与他硬拚,更
能稳操胜算。
孟神通也正是有意要他如此。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内功不及唐晓澜,可是它的修罗阴煞功
却最能耗损对力的真气,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或者还可以彻幸图胜;而且即算不敌,到了
最后,他还可以施展最厉害的邪派神功,与敌人同归于尽。
过了片刻,只见唐晓澜的头顶,好像蒸笼一般,发散出热腾腾的白气,在场的几个武学
大师知道他正在以绝顶内功,把孟神通玫进体内的邪气驱出,不禁又佩服,又是担忧。
孟神通已练成丁正邪合一的内功,虽然不若唐晓栏的精纯深厚,但却霸道得多,这时已
是双方快生死、定存亡的时候。孟神通加紧施为,内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从掌心发出,直攻
过去!唐晓澜长须飘拂,头顶上白气越来越浓,可是唐晓澜发出的内力虽然是柔和之极,却
坚韧非常,任孟神通如何冲击,他总是防御得了,脚步依然未曾移动分毫。不但如此,孟神
通旺攻过去的内力,还竟似给他化解于无形。这两人一正一邪,各以绝顶神功相拚,一个有
如严冬肃杀,一个有如春日和熙,肃杀的寒气终于在春风中溶解。
可是这等微妙的变化,连在场的几位武学大师也未能看得出来,他们只着得出是一攻一
宇,而且是唐晓澜主守,孟神通主政。
连痛禅、金光这两位武学大师都着不出其中的微妙变化,其他人等,自是更不用说。他
们起初都看好唐晓澜,以为只要一比真实的功夫,唐晓澜便能稳操胜算,现在着到两人较量
内功,竟是相持不下,唐晓澜还似乎略处下风,不由得大感意外,甚是担忧。要知比试别
的,败的一方,或许还能逃命,只有比试内功,却绝难缴悻,胜负一分,亦即是生死立判
了!若然势均力敌,更可能两败俱!而且这两大高手,都挟着绝世神功,一交上了,天下无
人能够化解!
众人都在凝目注视,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在这紧张之极的气氛中,痛禅上人溟目细
听,忽似听得地下有“滋滋”的声响.痛禅上人吃了一惊,急忙问道:“道兄,你听,这是
什么声音?”
金光大师凝神一听,道:“奇怪,地底下似是有什么东西向这边钻过来。”痛禅上人
道:“不像是人?”金光大师道:“不像。听那滋滋声响,倒像是烧着了纸媒似的。”
这声音极为微细,除了这两位大宗师,谁都没有发现,痛禅上人越听越疑,正想出声示
警,忽听得孟神通那边的人哗然惊呼,但见一倏人影,疾如鹰集,突然窜入人丛,挟起了一
个人便跑,凌霄子、阳赤符、金日禅、符离渐等众多高手,竟然都拦阻不住!
冯瑛叫道:“咦,妹妹,你着,这人就是那日恶斗孟神通的那个人!”冯琳睁大了眼
睛,却不作声,心里想道:“幸而沁儿今日留在寺中。”
这人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动作快得出奇,竟似在白日青天之下,突然有个鬼魅出没一
般,除了冯琳之外,别人都不知道是谁,但却认出了他所挟着的那个人,正是御林军的统领
司空化日司空比的本领是大家都知道的,虽然算不得顶儿尖儿的人物,也差不多可以跻身第
一流之列了,如今竟被那人手到擒来,而且来去自如,加入无人之境,这等怪事,当真是谁
也料想不到,连痛禅上人在内,个个皆惊!
就在众人哗然大呼的嗜杂声中,那人已从山坡上疾驰而下,少林派畿个大弟子急忙上前
拦阻,那人忽地沉声说道:“你这件家伙正合我用!”一伸手已把“十八罗汉”之首的大悲
禅师的方便铲抢到手中。他挟着一个司空化,身手仍是非常矫捷,少林源的众弟子列阵阻
拦,一竟是连他的衣角都沾不着!
这时唐经天也认出了这人就那口救走厉胜男的那个人,生怕他对父亲不利,一扬手便连
发了三支天山神芒!
那人一手挟着司空化,一手提着方便钟,正从半山腰跳下,天山神芒来得有如闪电,他
脚尖尚未沾地,神芒已射到了他的背心。
石一般俯冲下来,正跌落在下面流泉飞瀑所淮成的水潭!
登时喝采声与哗叫声乱成一片,有些人是为了他刚才那美妙的身法,现在才喝出尖声,
有些人则是为了他跌落水潭而惊呼!
痛禅上人大感意外,心道:“这人武功卓绝,和唐晓澜只怕也差不了多少,按理说他可
以把这枝天山神芒也一举打落,同至于弄得如此狠狠?”
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那人已从潭中跳起,全身水淋淋的,仍然一手挟着司空化,一手
提着方便撞,如飞下山!
江南见这人没有受伤,方始呼了口气,抹了一额冷汗,陈天宇道:“江南,你怎么啦?
刚才为何叫唐少掌门不可出手?”江南调调说道:“我看这人九成是、是---”陈天宇道:
“是谁?”江南道:“是金大侠!”陈天宇道:“你又来胡说八道了,金世遗已被海中的鲨
鱼吞了,天山冯女侠亲自到过蛇岛,拾回了他的遗物,还有假么?他岂能还活在人间?”江
南道:“你不信,你再仔细瞧瞧,他虽然戴了面具,身材和步法却是不会变的,你看不出
么?”金世遗刚才只是沉声说一句,陈天宇没有怎么留意,现在睁眼仔细打量,这人的身材
果然极似金世遗,不禁也自起了疑心。这时,采声叫声,仍然末绝,他们两人的谈话,被淹
没在声音的海洋中,谁也没有注意他们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静止下来。
这时金世遗挟着司空化已到了谷底,金世遗在他耳边喝道:“快说,火药埋在什么地
方?”饼指在他胁下一戳,这是金世遗的拿手好戏,一戳之下,司空化登时感到好像有千万
条毒蛇在体内乱喃,当真是惨过受世上的任何毒刑!金世遗放开了他,在眉膊上再轻轻一
拍,稍稍减轻他的痛苦,喝道:“你快带我去,将那药引熄掉,否则还有更好受的滋味让你
尝!”
地底下“滋,滋”的声响,已然越来越近,原来这是寇方皋和司空化所定下的毒计,预
先在谷底埋了大量的火药,在地下钻开了一条只有三寸来宽的窄槽,安放信管,药引则接到
谷外一个秘密处所。待谷中激战正酣之时,谷外所埋伏的人便点燃药引。这“千蟑坪”乃是
群峰环抱下的一块盆地,约有里许方圆,乃是一个没有逃生之路的“死谷”,若然火药爆
炸,可以把整个千幢坪炸得翻转过来,在谷底的人,甚至在山坡上较低处的观战者,都要被
炸得骨无存!
他们劝孟神通改换地点,到千幢坪来与唐晓栏决战,所持的理由是:少林寺乃是敌人的
大本营,在少林寺决战,于己不利。孟神通听他们说得有理,再想到女儿在少林寺中,他也
怕在决战之时见到女儿会影响心情,而千幢坪又的确是一个良好的比武场所,便接受了他们
的建议:不过他们另一个建议,建议孟神通率领党羽,和少林寺这边的人,在谷中来一场大
混战,孟神通却没有接纳:孟神通已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想不到他们还更很毒,竟
然要把连孟神通在内的武林人物都一网打尽,金世遗一直在暗中窥伺司空化和寇方皋的行
动,探听到了这个秘密,却不知药线埋在何处,因此只好现出身形,在现场将司空化捉来,
威迫他去发掘火药。
其实这时无须金世遗再用毒刑,司空化也要赶快去弄熄药引了,要知这时他己身在“绝
地”,火药认不得人,一旦爆炸了,岂非连他也要炸得粉身碎骨。
司空化跑到一块大石旁边,用力撇开石头,金世遗立即挥铲铲土,只见下面果然了一层
厚厚的炸药,再铲开去,只见一倏燃烧着的火线,似小蛇般蜿蜒而来,金世遗急忙一脚踏
熄,呼了一声:“好险!”药线距离火药,已是不到一丈的距离!
惊魂未定,忽听得“蓬”的一声,一枝火箭在半空中爆炸开来,挟着一溜火光,轨向他
们的面前落下,金世遗一记劈空掌打去,将那团火光打了回头,说时运,那时快,第二枝,
第三枝火箭相继射来,金世遗脱下了湿淋淋的上衣,往那层火药上一盖,按着就点了司空化
的穴道,将他也掷到火药的上面。
抬头一看,只见寇方皋那班人在山坡高处,将火箭密集射来,好在他们为了避免波及,
据在山坡上较高的所在,除了寇力皋和几个大内高手所发的之外,其馀的火箭未到谷底,便
在半山腰处落下了。登时惊叫之声四起,正邪各派,都有许多人被火箭烧伤!这一个突然发
生的意外事件,登时令到全场大乱。正邪各派高手,都是又惊又怒,纷纷向寇力皋那班人攻
去!
寇方皋率领有四十个大内卫士和御林军将领,盘踞在一个山头,位置在众人之上,居高
临下,仍然不停放箭!
这时,唐晓澜和孟神通正到了紧要的关头,双方都在全神贯注,应付对方的进攻,谁若
稍一松懈,便要给对方的内力震毙!周围尽管闹得天翻地覆,他们两人竟似视而不见,听而
不闻。
有几枝火箭落他们的身边,已把野草燃烧起来,差幸还未烧到他们的身上。那火药堆也
是火箭的目标,金世遗没法分身,眼见唐晓澜就要给火箭射中,地下熔熔的火光也正向着他
们卷来,再不过去救援,便将是玉石俱焚,唐晓栏与孟神通都要丧身火海!金世遗当机立
断,马上离开火药堆,滚进了火光之中,滚到了他们的旁边,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连
了全身功力,双掌当中一插,左右一分,就在这时,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火
药堆已给寇方皋的火箭射中,登时爆炸!正是:
为邀功才上赏,伤残同党又何妨?
欲知唐晓栏与孟神通性命如何?请转下回分解。




梁羽生《云海玉弓缘》
第四十九回千重剑气消魔焰一片柔情断侠肠

金世遗的功力在他们二人之下,按理说纵然是用了全力,也无法分开他们,好在金世遗
极为聪明,他用的是武功秘笈中巧妙的卸力功夫,把双方的力道都卸去了二成,本来仍然不
能分开,但恰在这时,火药爆炸,这爆炸之力,任同武林高手部不能与之相抗,只见三条人
影,倏的分开,唐晓澜给抛出十女之外,孟神通功力稍逊,向后跌进火堆,金世遗早有准
备,凌空跳起,脚踝被烧焦了一片,伤得最轻。
幸亏金世遗已弄湿了上层的火药,又有一个湿淋淋的司空化躺在上面,虽然仍弄成爆
炸,威力已然比原来的预计差得太远,但这仅及原来预计的百分之一的威力,已是人得惊
人,方圆数十丈内的石块都给抛了起来,而且火药继续燃烧,闷雷般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火
光迅速蔓延开去,不消片刻,整个山谷都被包在融融的烈焰之中。至于那倒霉的司空化,则
早已被炸得骨无存。
这一次真是险到了极点,若非金世遗卸去了唐孟二人的三成力道,他们的双掌胶着,谁
也不能撒手,被那猛然的一震抛将起来,火药爆炸的震力加上对方的掌力,势必同归于尽:
又倘若火药未曾弄湿,则更是不堪设想,他们纵有天大的神通,恐怕也要步随司空化的后
尘,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这时,山上山下,都乱成了一片。在千嶂坪观战的人,纷纷向高处夺路逃生,在山坡上
的人,则纷纷向寇力皋那班人所盘据的山头攻去。
金世遗好在曾在水潭中浸湿了身子,首先从火光之中冲出。唐晓栏脱下长袍,使出绝顶
内功,将长袍舞得呼呼风响,赛如一面盾牌,将两边的火头拨开,但待他冲出了火场,那件
长袍亦已烧成了灰烬!冯瑛与痛禅上人连忙过来接应,给他服下了少林寺秘制的能解火毒的
百花王露丸。
火光中但听得孟神通一声怒吼,凶神恶煞般的冲出来,他发出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
力,一股阴寒之气护着心头,火毒难侵,胜于服百十颗百花玉露丸,硬从浓烟烈陷之中冲
出,与唐晓澜差不多同一时侯。孟神通所受的内伤比唐晓澜重得多,但因他有修罗阴煞功护
体,从火场冲出,表面看来,却不似唐晓栏的狼狈。
他与唐晓澜同时逃出,但却不同方向。痛禅上人大吃一惊,生怕他趁此混乱时机,胡杀
一通。唐晓澜瞧了一瞧孟神通奔逃的方向,说道:“他已被我震伤了三阳经脉,那边有金光
大师和青城派的辛掌门,纵然他敢胡来,也绝不能讨了好去。”
猛听得孟神通一声喝道:“寇方皋你这小子好狠,居然想把我老孟一齐侥死:我活了六
十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受人暗算,哼,哼,我若不把你这小子杀掉,岂不教天下英雄耻
笑:”但见他这几句话说完,身形已在数十丈的峭壁之上,他是选择了最险峻的捷径,同寇
方皋那班人所盘据的山头扑去!
唐晓澜叹道:“这大魔头也真是骄傲得紧,不肯吃半点亏。他伤得不轻,再这么动了怒
气,即算他现在即刻闭关疗伤,也至多只能再活半年了,他居然还要去和人动手!”
这时,唐经天等人也差不多攻到了那个山头,有好几个大内高手已给他的天山神芒射
伤,阵脚大乱。寇方皋本来就要撤退,猛见孟神通冲来,而且声言要取他性命,更吓得魂魄
不全,哪还敢多留半刻。
孟神通从峭壁直上,先到山头,手起掌落,打翻了几个御休军统领,那班人发一声喊,
四散奔逃。唐经天朗准了寇方皋,一枝天山神芒射去,寇力皋早已和衣滚下山坡,神芒射
到,却恰懊碰上了孟神通,孟神通冷笑道:“你射伤我的徒弟,好,我也叫你吃我一箭!”
双指一弹,那枝天山神芒竟然掉转方向向唐经天射来,冯琳在他身边,连忙将他推开,
“咛”的一声,神芒从他们中间射过,孟神通哈哈大笑,迳追寇方皋去了!
山坡里忽然跳出两个人,怨声喝道:“孟老贼,你还想逃命么?”一个是南丐帮的帮主
翼仲牟,一个是青城派的代掌门辛隐农。
这两人和孟神通都有深仇大恨,翼仲牟恨他杀死了师兄前任丐帮帮主周骥一孟神通即是
因这宗血案,而成为邙山派与丐帮的公敌的):辛隐农恨他打伤了本派的掌门师兄韩隐樵,
至今尚未复原。翼辛二人明知不是孟神通的对手,也要和他拚命。他们但求能绊得孟神通片
刻,山上高手如云,只要几位武学大师一赶到,便可以将孟神通擒获。
翼仲牟的伏魔杖法刚猛非常,辛隐农更是海内有数的剑术名家,若在平时,孟神通还未
曾将他们放在眼内,如今身受内伤,却不由得心中一凛。
说时迟,那时快,辛隐农的青铜剑扬空一闪,已然朝着孟神通的胸口刺来,孟神通一个
盘龙绕步,避开剑锋,双指疾弹,一缕寒风,迳射辛隐农的双目,辛隐农剑招如电,倏的一
矮身子,截腰斩肋,但听得“删”的一声,辛隐农左手的脉门已给孟神通弹中,痛彻心肺,
但孟神通的小腹也中了他的一剑,血流如注!就在这同一时刻,翼仲牟的铁仗也以泰山压顶
之势,猛砸下来,孟神通大吼一声,反手一掌,发出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翼仲牟的
铁拐仗晚手飞出,这一招是伏魔杖法中的最后一招杀手,名为“潜龙飞天”,那是准备与强
敌同归于尽的。
这一仗正中孟神通的背脊,饶是孟神通已差不多练成了金刚不坏的护体神功,也禁不住
双睛发黑,“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时翼仲牟已给他的掌方震倒地上。孟神通
大怒,立即回身掌劈。就在此时,痛禅上人已经赶到,一扬手将一百零八颗念珠一齐发出,
孟神通大叫一声,向后一踪,倒翻了一个勒斗,落下山腰,那一百零八颗念珠触及他的身
体,全都给他震成粉碎,但其中有七颗打中他的大穴,也令他伤上加伤,真气几乎不能凝
聚!
痛禅上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将翼仲牟扶了起来,好在翼仲牟练过“少阳玄功”,
受了孟神通这一掌尚不至于毙命,但也像患了疾病一般,抖个不停。辛隐农末练过少阳玄
功,被掌风波及,伤得比翼仲年还童,幸他功力深湛,虽然伤得较重,亦尚无大碍。
翼仲牟道:“孟老贼似是受了内伤,修罗隐煞功的威力已是还不如前,老禅师为何不趁
此机会将他除了?”
痛禅上人低眉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缓缓说道:“孟神通罪恶满盈,死期将
至,居士的仇亦已无须自报了。”要知道孟神通伤了三阳经脉,木来就至多不过龙活半年,
如今经过了这场恶斗。受了翼仲牢一枚,叉十了痛禅的七颗念珠,那是决不能再活十天了。
痛禅上人是个以慈悲为怀约有道高僧,本来不欲乘人之危,如今为了救翼、辛二人的性命。
迫得施展佛门的“定珠降魔”的无上神功,如促了孟神通的死期,虽然问心无愧,却也有些
不忍。
寇方皋趁此时机,急急忙忙如丧家之犬,一口气逃出十多里路,方自松一口气,猛听得
耳边厢有极为尖利的声音喝道:“好小子,你逃到天边也逃不悦我的掌心!”寇力皋这一惊
非同小可。
这声音明明是孟神通的声音,但却不见他的影子。
寇力皋被孟神通以“天遁传音”之术,扰乱心神,心慌意乱,虽然使盖了气力逃跑,两
条腿却竟似不听使唤,不消多久,便给孟神通追到跟前。
寇方皋叫道:“大敌当前,孟先生何必同室操戈?”孟神通骂道:“放屁,刚才又不见
你说这样的话!你连老夫也要害死,还想我饶恕你吗?”
寇方皋见孟神通执意不饶,横了心阳,便不再哀求,反而冷笑道:“孟先生,你只知责
人,不知责己,不错,我是想令你与唐晓栏同归于尽,但到底未曾杀了你呀:你说我暗中害
你,请问你这一生所害的人还算少吗?我姓寇的也不过是学你姓孟的榜样罢了一,”孟神通
怔了一怔,急切间竟是无言以对。寇方皋伺机又逃,孟神通忽地大喝道:“宁我负人,毋人
员我,好呀,我姓孟的做了一世恶事,今天杀了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话声末了,修
罗阴煞功已使出来!
寇方皋拚了全力接他一掌,但觉血气翻涌,全身寒战,但他并未即时倒下,连自己也觉
得有点意外。
寇方皋身为大内总管,武功造诘确是不凡。跟跟舱迹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消解了身上
所受的劲力,走了定神,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线希望,望着孟神通哈哈大笑道:“孟先生,原
来你也受了重伤,你杀了我,你也不能活命,何苦来呢?我这里有大内灵丹。不如咱们讲和
吧!”
孟神通何尝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不但如此,而且他还知道所受的伤任何灵丹也不能救
活的。这一点寇方皋却不知道,孟神通淡淡说道:“多谢你的好心,但你可知道我现在正想
些什么?”寇方皋瞧他神色不对,怔了一怔。孟神通冶笑道:“我横行一世,只有人家吃我
的哑亏,今日我意想不到几乎丧在你的手上,当真是阴沟里翻船。呼,哼,我若不在临死之
前杀了你,教我怎能溟目?”
寇方皋颤声呼道:“孟先生,你、你不听良言,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么?”孟神通笑
道:
“不错,我正是要你这位总管大人给我垫底!”笑声末了,寒贬陡起,左掌发出刚猛无
匹的金刚掌力,右掌发出第九重的修罗隐煞功!
这双掌齐发的至阴至阳、刚柔并重的奇功,乃是孟神通毕生功力之所聚,寇方皋如阿抵
挡得了,但听得一声裂人心肺的惨叫,寇方皋似一团烂泥般的瘫在地上,血肉模糊,显见不
能活了。
孟神通仰天大笑,忽觉真气换散,腹痛如绞,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
道:
“孟老贼,现在轮到我和你算帐了!四十三倏命债,廿馀年的血海深仇,这笔帐该如何
算法?你自己说吧?”声音充满怨毒,饶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听了这个讨命的想毒
之声,也自不禁心头颤栗,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厉胜男。
孟神通回过头来,说道:“厉姑娘,你苦心孤谐,蓄意报仇,老夫好生佩!我杀了你的
一家,只有一倏性命抵偿,你要拿就拿去吧!”忽地身形一晃,自行迎上前去!
厉胜男早有准备,把手中所持的喷筒对准孟神通一按,一团烟雾,疾喷出来,孟神通大
呼一声,跃起三丈来高,说时运,那时快,厉胜男又飞出一倏五色斑栏的彩带,缠他的双
足。
孟神通头下脚上,倒冲下来,执着彩带一撕,那料这条带上满插毒针,登时在孟神通的
掌心上刺穿了无数小孔,彩带本身,又是十几种毒蛇皮所制成的,在毒蛇液中浸过.毒性可
以见血封喉。孟神通有如受伤了的野兽一般,狂嗅怒吼,全身三十六道大穴,尽都麻痒非
常!
原来厉胜男从西门牧野那儿,取必了《百毒真经》之后,已配制了《真经》中两种最厉
害的毒药,一样是喷筒所喷发的“五毒散”,另一样就是这样“蛇牙索”,这两件秘密武器
使将出来,即使孟神通未曾受伤,也自难当,何况他现在真气涣散,事先又未曾留意防备?
孟神通双眼圆睁,叫道:“好呀,你这小妞儿的报仇手段,比老夫还狠!”猛地嚼碎舌
头,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随着这口鲜血喷出,孟神通突然一声大喝,在烟雾之中冲出,俟的向厉胜男扑去,人还
未到,掌刀已似排山倒海般的压下来!
这是最厉害的一种邪派功夫,名为“天魔解体大法”,一用此法,本身亦必随之死亡,
但却可以将全身精力凝聚起来,作临死前的一击,威力可以平增三倍以上,孟神通与唐晓澜
比拚内功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在到最后关头的时候,要用此法与唐晓澜同归于尽的。
厉胜男大吃一惊,急忙拔出裁云宝剑,说时运,那时快,孟神通已扑了到来,面广胜男
的宝剑亦已然剌出。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厉胜男正自给孟神通的掌力压得透不过气来,忽觉身子一
轻,给人拖着,转眼间已离开了孟神通十馀丈远。
厉胜男站稳了脚步,睁大眼睛时,只见孟神通已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着那柄裁云宝
剑,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孟神通在血泊之中挣扎,忽地生了起来,拔出宝剑,一声泞笑,叫道:“这条性命偿还
给你,但却不能由你动手!”宝剑一横,一颗头颅登时飞了出去!
厉胜男自有知觉以来,即无日不以复仇为念,但如今看了这般景象,也自不禁目瞪口
呆,为之心悸!
金世遗走了出来,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胜
男你今日报了大仇。我还望你以孟神通为戒,不可再蹈他的覆辙。”
救厉胜男脱险的正是金世遗,也幸而孟神通经过连番恶战,伤上加伤,虽用“天魔解体
大法”,功力平增三倍以上,也只不过比末受伤之前略高少许,所以金世遗才能禁安得起。
倘若他少受一点伤的话,只怕金、厉二人都要毙在他的掌下了。
厉胜男呆了半晌,方始定下心神,冷冷说道:“金世遗,你不到少林寺着你的谷姐姐
去,来这里作什么?”
金世遗末来得及说话,厉胜男已离开了他,只见她把孟神通的首级拾起,放入革囊之
中,然后一步一步的向孟神通的尸首走去。
厉胜男所用的毒药猛烈无比,不过一枝香的时刻,尸首已经化成一滩浓血,只腾下毛发
和一堆白骨和少许零星物件。饶是金世遗胆大包天,看了也不禁毛骨栋然。
厉胜男心里其实也有点害怕,但她却硬起头皮,取必宝剑,拨开骨头,细心检视孟神通
的遗体。
金世遗道:“不必找了,在我这儿!”厉胜男愕然回首,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金世遗取出孟神通留给他的女儿谷之华再出谷之华送给他的那半部武功秘笈,说道:
“你不是要找寻这本书么?”
厉胜男怔了一怔,问道:“你怎样得来的?”金世遗道:“你不用管。这本书应该归你
所有,你拿回去便是。”厉胜男道:“你怎么不要?”金世遗淡淡说道:“我本来无意要乔
北溟的任何东西,以前因为我对你有所允诺,要助你报仇,故此才学了那上半部武功秘笈,
现在你的大仇已报,我的心事亦了,我还要它作什么?”
金世这所得的那上半部武功秘笈早已交给了厉胜男,现在又将孟神通所得这下半部也交
了给她,从今之后,就只有厉胜男一人可以学全乔北溟的绝世武功了,可是她听出了金世遗
的话中有话,心中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得书的喜悦,禁不住心头一震,颤声问道:“你、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世遗缓缓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已做了,从今之后,咱们可以各走各的路了!
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们还可以兄妹相称,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也就算了!”
厉胜男面色大变,厉声叫道:“好,好!你走吧!总有一天,我要你跑回来,跪在我的
面前,向我哀求!”
金世遗这一番话虽然说得极为平静,但心中却是痛苦万分,这一番话是他经过了无数个
不眠之夜,数十百次思量,才下了决心要向厉胜男说的,现在终于是说出来了!但想不到经
过深思熟虑,说出来之后,仍然是感到这么痛苦口他不敢再着厉胜男的面色,他不敢再听厉
胜男的声音,怕的是自己支持不住,决心又会动摇,他抛下了那半部武功秘笈,转身便走,
再也不敢回头!
天空中突然响起霹雳,雷鸣电闪,大雨帧盆,金世遗给大雨一冲,稍稍清醒,心道:
“这场雨正下得合时,他们不必费气力去救火了。这个时候,他们该回转少林寺了吧?”
“每一个人都有他要去的地方,我呢,我现在应该去哪里呀?”
在闪电的亮光中,远远望见少林寺最高的建筑物---金刚塔,原来不知不觉问他已走近
了少林寺了。金世遗猛然省起,他原来是要到少林寺去看谷之华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地又向后倒退几步,心底下自己对自己说道:“不可,不可!沁悔
今天没有在千嶂坪,一定是在寺中陪伴之华,这个时候,我还不宜于见她!”
金世遗回头走了几步,再想道:“我决心和胜男决裂,为的什么?不是要使之华明白我
的心迹么?她现在一定难过得很,可以安慰她的,只有我一个,我却为何要畏首畏尾。不敢
早去看她?”想到此处,又回过头来,同少林寺行去,但只不过行了几步,心中却又想道:
“她正陪着重病垂危的曹锦儿,那曹锦儿恨我切骨,我这一去,她见了我必定生气,说不定
就此呜呼哀哉,岂不令之华更为难过?而且少林寺人多嘴杂,也不是谈心之所。罢、罢、
罢,我还是再忍一些时候,待她经过了这场风波,创伤稍愈之后,再去看她!”
两下得越发大了,金世遗心中也似有漫天风雨,乱成一片。本来他所想的也很有理由,
但在他心底深处,这时不去少林寺似乎还另有一个原因,那是他连想也不敢想的。连他自己
也不明白,在和万胜男决绝之后,不敢即刻去见谷之华,这究竟是为了谷之华呢?还是为了
厉胜男?或者只是由于自己心底隐隐感到的惶恐心情?
金世遗终于还是向少林寺相反的方向走了,他在漫天风雨之中了然独行,但感一片茫
然,自从他和万胜男相识以来,他使一直为了不能摆脱她而烦恼,如今是摆脱了,他似乎感
到了一阵轻松,但随即又似乎感到另一样深沉的烦恼。好像一个人突然不见了自己的影子,
禁不住悯然如有所失。
忽地有一倏黑影从他旁边数文处掠过,风雨中天色阴暗,那倏黑影又快得异乎寻常,若
非金世遗自幼练过悔花针的功夫,目力特佳,几乎就要给他毫无声息的溜过。
金世遗吃了一惊,猛然醒觉,喝道:“姬晓风,是你!”姬晓风不得不停下步来,回头
说道:
“金大侠,是你!上次多蒙释放,姬某这厢有礼了!”金世遗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
么?”姬晓风道:“我找师父,我知道你们都憎恨他,可是他到底是我的师父。他受了伤,
我不能不找他。”金世遗道:“想不到孟神通竟有你这个忠心徒弟,他也应该溟目了。”姬
晓风惊道:“你说什么?”金世遗道:“你不必再找了,你师父已经死了!他一生不知杀了
多少人,如今被仇家所杀,这正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你也不必为他哀痛了。你赶快走
吧。少林寺的人就要回来了,我可以放过你,他们未必肯放过你!”说到这里,果然已听到
远处有纷乱的脚步声。
姬晓风急忙溜走,金世遗不愿与冯琳这些人碰头,遥望少林寺叹了口气,小道:“待之
华回转邙山,我再去见她吧。”加快脚步,也冒着暴风雨走了。
谷之华在病榻旁边,陪伴着曹锦儿,心情本已阴沉,更兼风雨如晦,更增伤感,曹锦儿
似是回光反照,忽地挣扎生了起来,靠着床壁,问道:“有消息么?”谷之华道:“没
有。”曹锦儿叹口气道:“我只怕等不到好消息来啦,不过,这次有唐大侠主持,我是放心
得很。我不放心的只是你……”
谷之华吃了一惊,道:“师姐不放心什么?”曹锦儿气呼呼的咳了雨声,沉声说道:
“之华,我要你答应两件事,否则我死难溟目。”谷之华道:“请掌门师姐吩咐。”曹锦儿
握着她的手道:
“第一件,你一定要接任掌门,本派能否中兴,全仗望你了!”谷之华道:这个,这--
-”曹锦儿双眼一翻:“你,你,你当真要教我失望么?”谷之华道:“这个,我,我尽力
而为,受命便是。”
曹锦儿方始露出一丝笑意,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师妹。”谷之华扶着她喝了一口参
汤,她喘了一会,又再说道:“第二件,这、这,我或者是要强你所难了,你、你、愿不愿
意答应在你,但,我、我却是不得不说!”谷之华道:“师姐但请吩咐,不管什么为难之
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曹锦儿道:“本派是六个正大门派之一,你既答应接任掌门,
我望你重视这邙山派的掌门人身份,不要再与那魔头来往!”曹锦儿挣扎着一口气说了出
来,睁大了眼睛看她,咳个不停。
谷之华一听,当然知道她所指的魔头乃是金世遗,不禁又羞又恼,横起了心肠说道:
“师姐放心,我这一生决不嫁人!”话是说了,泪却倒流,心中如割!
曹锦儿咳了几声,含笑说道:“这,我就放心了,不过不嫁人嘛,这也不必……”正要
再说下去,忽听得风雨之中,似有喧闹之声。曹锦儿惊道:“出了什么事情?难道,难道是
孟、孟神通杀进来了?不、不会有这样的事吧?你、你叫沁梅去问问着。”曹锦儿虽说是信
赖唐晓澜,但今日之战,关系太大,她又病在垂丘,一有风吹草动,便禁不住疑鬼疑神。
谷之华尚未走出房门,只听得自英杰已在高呼“师姐”,匆匆忙忙的撞进门来日曹锦儿
忙问道:“英杰,甚么事情?”白英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曹师姐,大喜大喜!”曹锦
儿道:“喜从何来?”白英杰道:“那孟、孟神通已是不能活命了,咱们的翼师兄亲自打了
他一铁拐!”曹锦儿呆了一某,道:“此话可真?”白英杰道:“千真万确,千嶂坪已经有
人报讯来了,唐大侠他们随后就到!”这白英杰乃是留守少林寺的邙山派弟子之一,他从监
寺那儿听到了这一个消息,赶忙来报,一时来不及讲述详情,便把翼仲牟打了孟神通一拐之
事提出来先说,听起来,却似是孟神通给翼仲年打死了。
这么一说,曹锦儿反而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真的?真的?”话犹末
了,只见冯琳也已匆匆跑来,一进门便哈哈笑道:“曹大姐,贵派的大仇已报,那、那孟神
通是再也不能活命的了!”原来冯琳恬念女儿,所以一见大局已定,便先跑了回来,她碍着
谷之华的面子,也像白英杰一样,出口之时,将“孟老贼”三字改成了孟神通。
谷之华这时心如浪涌,她父亲作恶多端,死于非命,早已在她意料之中,但如今亲耳听
到了这个消息,仍是禁不住心头震动。
曹锦儿道:“那老魔头死在谁人手上?”冯琳道:“他被晓澜震伤了三阳经脉,其后又
给翼帮主打了一拐,再又给痛禅上人打了他一串念珠,现在虽然尚未毙命,但决不能再活十
天了。晓澜和痛禅上人都是这样说的,所以才让他逃去。”曹锦儿道:“为什么让他逃
去?”冯琳道:“痛禅上人说,念在地也是一位武学大师,反正不能活了,就让他自行毙命
吧。”冯琳他们都还未曾知道,孟神通已给厉胜男杀死,连尸首也已化成血水了。
曹锦儿道:“那么,这老魔头是死定了?”冯琳道:“死定了!”曹锦儿双眼一翻,突
然哈哈大笑,冯琳听得笑声有异,吃了一惊,忙道:“曹大姐,你怎么啦?”笑声突然中
断,冯琳上前一摸,已是气息毫无,曹锦儿竟是笑死了!
谷之华号陶大哭,冯琳道:“你师姐死得欢欢喜喜,人谁无死,难得她死得如此快乐,
你还哭什么?”谷之华半是哭她师姐,半是为她自己的身世两流泪,冯琳越劝,她哭得越是
伤心。
没多久,唐晓澜、翼仲牟、痛禅上人等人都已回来。听得曹锦儿的死讯,都挤进房来吊
唁。
痛禅上人、唐晓澜夫妇,和几位与邙山派交谊甚厚的掌门人,依礼节瞻仰了曹锦儿的遗
容之后,房中留下谷之华和邙山派的几个女弟子,给曹锦儿装验,李沁梅虽然不是邙山派的
人,但她见谷之华哀痛异常,也留在房中陪她。
各派首脑人物更换了衣里,到结缘精舍与痛禅上人叔话。这时,少林寺派出去搜查的弟
子,已发现了寇方皋的尸首,回来报讯,众人听了,都是喜上加喜。虽然死了个曹锦儿。但
武林的大害已除,御林军统领和大内总管又相继毙命,各正派中人,都可以放下心头大石
了。
可是少林寺几位护手禅师,却都是眉心深锁,非但看不出半丝高兴的样子,却反而面有
愧色。冯琳心中一动,问道:“适才我在途中,见一个人在风雨中疾奔,模样似是姬晓风,
可是这斯乘虚偷入了少林寺么?”
监寺本至上人道:“正是。贫僧疏于防守,已给他在藏经楼偷去了三卷经书,正要向方
丈师兄告罪。”痛禅上人道:“是哪三卷经书?”本至上人道:“是三卷关于内功心法的。
一是练气的太虚真经,一是练神的太玄真经。”少林最重要的武功秘笈是易筋、洗髓二经,
但是这三卷内功心法也是很重要的内家典籍,众人听了都大惊失色。
本空又道:“那姬晓风就是和今早到本寺瞻仰的那两个西域僧人来的,那两个僧人已给
达座院长老擒获,请问师兄如同处罚?”痛禅上人道:“含在同是佛门弟子,且又曾是本寺
客人,放了他们吧。孟神通已死,姬晓风难成气候,你替我挑选十六名得力弟子,分向八方
缉拿便是。只是经此一役,以后更要多加小心。”各派掌门人见少林寺发生此事。过意不
去,也都许下允诺,协助少林寺留意姬晓风的踪迹。
原来那两个西域僧人,早已有到少林寺盗书之责,乘着千嶂坪大混乱,痛禅上人未曾回
手之际,说动了姬晓风帮他们盗书。姬晓风正要找寻师父,心想师父或者也可能趁此时机,
往少林寺闹事,便答应了他们,顺道到少林寺一探消息。姬晓风是做惯了贼的,每到一处,
必定要顺手拿些东西,所以他虽然本意不想盗书,结果也把少林寺约三卷内家典籍偷去了。
也幸亏有那场暴风雨,要不然他纵有绝顶轻功,只怕也不能在达摩院的长老眼底下溜走。这
正是应了那两句俗话:
“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议过了姬晓风这件事情,翼仲牟道:“这次全仗唐大侠和各位拔刀相助,歼了武林公
敌,敝派亦得以报了大仇。敝派的掌门曹师姐虽然不幸逝世,死也可以溟目了。曹师姐在生
之时,已指定了吕师叔的弟子谷之华作为邙山沛的继任掌门人,待安葬了曹师姐之后,敝派
当再择定吉日良时,举行典礼,现在先行禀告,到时还望各位长辈光临。”
依照武林的传统规矩,继任的掌门人要为前任掌门服孝三月,孝服满后,方始可以正式
接位,到时要举行继位大典,邀请各派观礼。
各派首脑人物听了这个消息,都采覆邙山派继位有人。尤其是唐晓澜和冯瑛更为欢喜,
唐晓澜掀须笑道:“当年我们和吕四娘入宫刺杀雍正,往事如在眼前,如今又着到它的弟子
接任掌门了,日子真是过得快啊:我们也都老了!”想起当年和吕四娘的交情,想起少年时
候的英雄事迹,不禁又是欢喜,又是黯然。
时间还有三月,各派首恼人物见少林寺已平静无事,便自行散去,约定了到时再往邙山
道贺,只有天山派因为路途遥远,唐晓栏便留下了儿子和媳妇,作为天山沛的使者,区时前
往邙山观礼。
李沁梅本来也想请母亲和她留下来,可是冯琳却不肯答应,冯琳藉口天山派每三年要较
考武功一次,今年是考较之年,要女儿回山加紧练剑。冯琳笑道:“天下无不散之聚会,你
和你的谷姐姐已聚了多时,终须一别,不如留些末了的情意,以后再来吧,何况你这三年
来,久疏练习,连你锺师兄的剑术也已超过你了,你不怕将来给他欺负吗?”李沁梅羞得满
面通红,道:“妈,你好不正经,又来取笑女儿了。”冯琳道:“妈可不是说笑的,纵然锺
展忠厚老实,不会欺负你,但你也该为妈争一口气,武功上总得要强过他呀!”这些年来锺
展对李沁梅百依百顺,尤其是这次共同患难之后,两人的感情日益增进,李沁梅也已暗中愿
意许身他了。所以听了母亲的话,只觉害羞,却并不生气了。她是个好胜的人,给母亲一
激,想想也有道理,而且锺展也希望她一道回山,李沁梅劝他们不过,只好允从。却不知母
亲是怕她知道金世遗还在世上的消息,所以才要催她回出的。
过了几天,邙山派的弟子运曹锦儿的灵枢回邙山安葬,唐晓澜等人回转天山,李沁梅只
得和谷之华告别,临别依依,自是不须细说。
临行分手,李沁梅忽地低声说道:“谷姐姐,你还记得那位厉姑娘么?”谷之华怔了一
怔,道:“你说的是厉胜男么?”李沁悔道:“不错。我知道她以前是跟金世遗出海去了
的,可是我的表哥最近却碰到她,不知何故,她好像对天山派甚有仇恨,抢了我表哥的游龙
宝剑,后来才给我姨母夺了回来。这位厉姑娘呀,实是教人难以猜测,有个时候,她好像对
我恨好,但有一次却又骗我。我瞧她对你也似乎不怀好意,她现在已经重现江湖,你可要当
心一些。”李沁梅尚未知道,谷之华早已见过厉胜男。谷之华给她挑起旧事,又是一阵伤
心,强行忍着,说道:“谢谢你,我会当心的。不过,依我想来,那位厉姑娘大约也不会再
找我了。”因为在地想来,她已经拒绝了金世遗,厉胜男当可以称心如意的和金世遗结合
了。
李沁梅有点奇怪,问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想?”谷之华不愿向她透露金世遗尚在人间
的消息,支吾说道:“不为什么,我和她已无纠葛,她还来找我做什么?”谷之华这么一
说,李沁梅想到了另一方面,心道:“不错,厉胜男和孟神通有仇,以前她恨谷姐姐,大约
是因为谷姐姐乃是孟神通女儿的原故,如今孟神通已死,想来她不会再找谷姐姐的麻烦
了。”她怕再提此事,会令谷之华难堪,便改转话题说道:“谷姐姐,恭喜你就要接任掌
门,可惜我不能前来观礼了。百件小小的礼物给你。聊表寸心,望你晒纳。”说罢拿出一个
匣子,再说道:“这里面是一朵天山雪莲,你留下以备不时之需吧。”谷之华见她情意设
设,只好受了,当下两人酒泪而别。
谷之华回山守孝,精神渐渐恢复正常,要知道以前常觉愧对同门,乃是为了父亲的原
故,如今她父亲已死,虽然一时难免深受刺激,但事情经已过去,有如阴霾散尽,现出晴
空,她反而因此下了决心,要重振本门声威,好为父亲赎罪。另一方面,她亦已矢志终身不
嫁,爱情上的伤痕虽然仍在,却不似以前的混乱了。翼仲牟等一众同门见她一天好过一天,
渐渐振作起来,也都暗暗欢喜,深庆掌门得人,邙山派已有了中兴之家。
转眼过了三月,翼仲牟择了八月十五这个中秋佳节,作为新掌门正式就任的好日子。事
先遍发请帖,各派掌门,有的亲来,不能朝来的,也派了专人前来道贺。
这一日邙山上喜气洋洋,新掌门的接任大典按时举行,昭告了上三代的掌门祖师之后,
典礼完成,刚好是中午时分。随即便是接受各派观礼使者的道贺。
正在贺声盈耳之中,担任知客的邙山派大弟子林笙忽地进来报道:“外面有个黑衣女子
要来进见掌门,是否接见,请掌门赐示!”谷之华道:“是哪一派的朋友。你可曾问明来
历?”林笙道:“她说与掌门乃是旧日知交,掌门儿了,自然知道。”
谷之华心头一动,说道:“好吧,你请她进来。”她已经知道来者何人,但今日是她举
行接任大典的日子,于理于情,不能拒绝贺客,即算明知她意欲前来闹事,亦不可示弱。
片刻之后,林笙带了一个女子进来,谷之华一看,果然是厉胜男,邙山派中翼仲牟、路
英豪、白英杰等人是见过厉胜男的,他们只知厉胜男与孟神通有仇,虽然觉她来得突兀,却
也并不加意提防。
贺客中的唐经天夫妇可不禁暗暗吃惊,心中恼怒。但因今天他们也是贺客的身份。虽然
面对仇人,也只好暗中戒备,隐忍不发。
谷之华道:“厉姐姐,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恕我有失远迎了。”厉胜男笑道:“今
日谷姐姐你荣任掌门,江湖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我是特来叨扰你一杯喜酒的,”谷之华
见她颜色和悦,言笑自如,心中想道:“此间高手如云,即使她诡计多端,也未必闹得出什
么事来。”当下便和她客套几句道:“小妹何德何能,有劳姐姐莲驾,这厢还礼了,请上
座。”
厉胜男不坐到宾客椅上去,却向她走近了两步,缓缓说道:“今日我一来是向姐姐道
贺,二来嘛,也备办了一件贵重的礼物,给姐姐锦上添花!”
从来没有客人自夸自己的礼物贵重的,因此,厉胜男此言一出,邙山派的弟子和一众宾
客都是大大惊奇。谷之华怔了一怔,道:“姐姐莲驾亲来,我已是感激不尽。何必还挠来贵
重的礼物?心领了吧!”厉胜男笑道:“不必客气,别的礼物你可以不收,这件礼物,你却
是非收不可的!”正是:
口中如蜜腹藏剑,诡计阴谋害掌门。